DAY1

M国是一个非常小的国家，人口不过三百万出头，经济也算不上发达，还因为较为封闭，被别的国家指责闭目塞听，但这并不影响M国同时也是一个公认的幸福度最高的国家，因为这是一个没有人自杀的国度。

维拉是M国的一个普通公民，她今年二十九岁了，她是一个作家，或者说，她正在努力成为一个作家。

写作的过程中，她经常想，要是尼娅当时没有离开，那么尼娅现在一定会是她最忠实的读者。

如今，她终于完成了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然后她又一次发现，她现在最缺的就是一个特别的读者。

当维拉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字，她就陷入了迷茫之中，她没有其他作家接受访谈时候所说的那种，第一读者，是叫这个名字吧，应该就是，她没有那种伴侣或是好友，愿意读她的初稿来为她把关。

她可以就这样不经过自己以外任何人的审读，就贸贸然将稿件投进那些编辑的邮箱里吗？

维拉飞速翻着手机里的联系人列表，她真的加了很多人，列表长得拉了几次都没有拉到头。可是她真的认识这么多人吗？她放慢手指滑动的速度，逐条看过去，那些千奇百怪的网络昵称，在她的眼里，这些人用“陌生人”一次来形容更合适。

除了前夫以外。

她点开前夫的对话框，聊天内容还停留在两年前，一共两句话。

他说：“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她回复：“好。”

维拉咬了咬嘴唇，不，前夫肯定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而且他已经有了新的伴侣。

维拉返回到联系人列表，继续耐心地翻看着。

以前的同事呢？她找到了三个。

A是领导，不行，领导从不会让人白白占用自己的时间；B是个男人，也不行，她不想被误会自己对他有意思；C是个女人，维拉记得，在公司里的时候，她和C相处得还算愉快，听说C后来也离了职。

维拉的手指点开C的对话框，聊天内容停留在一年前，那时候她刚离职，一共还是两句话。

C说：“看你离职，我也想离职了。”

她回复：“离呀。”

维拉的拇指在输入框上空画了个圈，犹豫中她想到的是自己之前在公司里，一直独来独往，吃饭、上厕所、健身还有午休的自由活动她都是一个人，她以为的和C关系好，不过是因为C就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所以工作时候能说上几句话罢了。

维拉感到脸颊发烫，她又返回到了联系人列表。

人选只剩下父亲库特，还有母亲丹缇。

可父亲从不看书，维拉的手指停留在母亲昵称那一栏上方，维拉的印象中，母亲是很爱看书的。

不如就让母亲来做自己的第一读者吧。虽然维拉知道母亲的批评总是十分严厉，维拉作为一个小说写作新人，必然是不能承受过重的打击，但是她已经别无选择。

维拉点开母亲的对话框，聊天内容停留上周四，是一个时长七分钟的视频通话记录。

维拉打开输入框。

“妈妈，我的小说写完了。”

信息发出去了。

然而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

等待母亲回复总是需要些耐心的。

趁着等待的时间，维拉打开了网页，在网上搜索适合她发表自己小说的网站。

真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小说网站，她茫然地浏览着，同时感到自己的小说，似乎与哪个网站主打的题材都沾不上边。

或许是她太冲动了，没有做任何的市场调查，只是想把心底的那个故事写出来，不顾一切闭门造车，现在看起来，大概没有人会喜欢那部小说了。

走马观花地看着，维拉渐渐被焦虑的情绪包裹。

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那是网站榜单上一个作者的名字。

作者叫尼娅。

维拉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尼娅，这是维拉熟悉的名字，但眼前的这个名字却不属于维拉熟悉的那个人。

维拉认识的那个尼娅已经死了，死于自杀。

尼娅从19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亲爱的，你真棒。”

母亲的回复发过来了。

“妈妈，能帮我看看我的小说吗？给我把把关。”

“当然了，我早就想问你要来看了。”

维拉赶紧把自己的稿子导出成PPT，发到了母亲丹缇的手机上。

母亲又不回复了，维拉猜想母亲应该是去看自己的小说了吧。

这部小说有四十八万字，维拉写了整整一年。

母亲今晚应该不可能看完，维拉想着，放下手机，她知道等母亲看完以后一定会主动给自己反馈的，不用着急。

维拉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

不管怎么样，自己已经迈出了实现梦想的第一步了。维拉想着，瞥见冰箱上贴的，她和尼娅的合照。

尼娅就是在她写小说的这一年光景里，离开了M国，离开了维拉。

当时维拉并没有意识到这离开不是暂时的，而是永恒的。

M国是没有人自杀的国度，维拉从未想过，在M国出生长大的尼娅会自杀。

维拉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拿起手机。

母亲还是没有回复。

维拉打开联系人列表，找到尼娅，打开了对话框。

聊天记录很长很长，要从尾巴翻到头上，翻一个晚上都翻不完。最近的两句话是三个月前。

尼娅说：“维拉，他说我恶心，他说我有病，你说我真的有病吗？”

维拉回复：“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以他为中心了。”

这个聊天记录时间的翌日凌晨，尼娅就不声不响地在异国他乡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看着聊天记录，维拉又一次忍不住去想，假如当时自己斩钉截铁地告诉尼娅，告诉她她没有病，事情是不是就不一样了？是不是尼娅就不会在那样清冷的夜里，从那样高的地方跳下来了？

又或者，假如那天尼娅说她想去Z国见网恋男友时，她把尼娅拉住了，尼娅留在了M国，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杀了。

维拉叹了口气，她决定今晚早点睡。

DAY2

维拉躺在床上回味着早上的梦境，破天荒的，她没有做杀人的梦了，在新的梦里，她以为她的小说卖了十六万的版权费，后来发现自己数错了位数，只有一万六。

一万六也不错啊，维拉想着，毕竟她已经一年都没有收入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要重新找工作，或是向父母求助才能继续生存。

维拉拿起枕边的手机查看，母亲仍然没有发来任何信息。

维拉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忽然感到有些迷茫——她的小说写完了，接下来她该做些什么呢？现在她还不想去修改她的第一部小说，可是她也还没有启动第二部的心思。

维拉想休息一段时日，虽然她还没有收入，虽然她连成功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这一年她过得深居简出，物质欲望降到了最低，除了房租水电和必需的日用品以外，也就吃喝花花钱。这一年里，她都没有添置什么东西，甚至，连书都没有买。

维拉下了床，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找了一部恐怖片出来看。

电影并不可怕，至少对维拉来说不可怕，她只觉得愈发无聊。用倍速看完了电影，维拉关掉播放器，才发现今日已经是周四了，该给父母亲打视频电话了。

往常都是下午打，可今日维拉确实无事可做，她看还没到午饭时间，就打开手机上与父亲的对话框，点了视频通话的按钮。

父亲库特很快接起了视频。

“爸爸。”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打来了？”

“我小说写完了，比较空。”

“不忙了？”

“不忙了。”

库特走了几步路，将手机递给了坐在电脑前面的妻子丹缇。

“妈妈。”

“嗯。”母亲有些心不在焉地接过了手机。

“妈妈，我的小说你看了吗？”

“看了。”

“怎么样啊？”

“才看了一点点。”

“你怎么不看啊？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你妈妈在看小说。”画面外的父亲说。

母亲抿住嘴，表情不大自然，沉默着。

“不是说帮我把关吗？”

“看了，感觉提不起劲，看不下去，就不想看了。”母亲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出了心里话。

维拉感到胸口发闷。

“你妈妈不懂的。”画面外的父亲说。

“是的，妈妈喜欢的那些小说我都不爱看！”维拉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反正我觉得你写的，没意思，不吸引人。”母亲无视父女的说法，继续发表自己的评价。

“你今天中午打算吃什么啊？”父亲把话题转移走了。

视频最后以父亲说“加油，我们相信你是最棒的”结束。

维拉中午什么都没有吃。

她安静地坐在屋里，看着自己写好的小说，她感到自己是一个废物。

她想不到还能找谁来为自己把关了，除了尼娅，她没有其他的朋友，或者说，她拒绝有其他的朋友。

尼娅的家和维拉的家是邻居。维拉比尼娅大一岁。她们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然后是同一所高中，直到大学才分开来。从小到大，除了尼娅，维拉几乎不与其他任何人来往。

老师几次找到维拉的父母，说维拉不团结同学，可是库特和丹缇对此也毫无办法。

维拉的课余时间不是用来看书，就是用来玩游戏，她喜欢玩一个人的单机游戏，她的游戏技术也很好。

上学时候，维拉也会写写文章，不过都是些伤春悲秋的文字，其实写文这方面，尼娅比她更有天赋。

大学的时候，尼娅谈了恋爱，维拉很快也谈了一个男朋友。

维拉的情感与精力，除了父母之外，仿佛只能放在一个人身上，多一个都不行，也仿佛必须放在一个人身上，少一个也不行。

再之后，尼娅分手了，维拉则结婚了。

回忆到此处，维拉微微笑了下。

维拉结婚的时候，没有举办婚礼，也没有通知任何人，又或者说，她没有任何人可以通知。仪式就是家里面的人一起吃了一顿饭。

等尼娅知道的时候，维拉已经结婚一年了。

维拉拿出手机翻着自己和尼娅的聊天记录。

“你怎么忽然就结婚了啊？怎么都没告诉我啊？”尼娅的消息。

“发过朋友圈了。”维拉是这样回复的。

“哎，都没请我吃饭。”尼娅说。

“我们没办婚礼。”维拉是这样回复的。

“怎么不办婚礼啊？”尼娅问。

“嫌麻烦。”

维拉发现一个水滴滴到了手机屏幕上。

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流泪了。

那段婚姻持续了挺久的，四年？还是五年？维拉的数学一直不好。

离婚的原因是？夫妻感情破裂，离婚协议上是这么写的。

实际呢？维拉也不知道。那天她像往常一样下了班，回到家里，做好饭和丈夫一起吃完，再把碗筷收拾了，然后独自打着自己的单机游戏，而丈夫在旁边玩网游。到晚上在床上躺下来时，旁边的丈夫忽然对她说：“我们离婚吧。”

“好。”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她之前在网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不要恐惧离婚，要知道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也是。”于是她说：“好。”

库特和丹缇一向什么事情都依着女儿，听说维拉决定离婚，都表示全力支持女儿的决定。后来维拉说要离职专门写小说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说的。

很快，维拉就搬出了她和丈夫租住的那套公寓，独自搬进了现在与别人合租的这间房子，她也在搬出来的一个月内，就与丈夫办妥了离婚手续。

孩子呢？没有。维拉没有孩子。她和丈夫没有做过避孕措施，但是她始终都没有怀孕过。她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反正她也不是很想要孩子，只是一直被公公婆婆催着，后来还各种打电话给维拉介绍好的医生，让她有些不胜其扰。

丈夫说，顺其自然吧。维拉同意。两个人都没为了怀医院。

维拉想到丈夫那边的家人有多次出言“不生孩子干嘛结婚”，所以有孩子的话，丈夫是不是就不会和自己离婚了？可是有孩子离婚的人也多了去了。

刚离婚那阵子，维拉觉得生活十分舒坦——不用伺候另外一个人了。她其实一直更喜欢一个人的生活。可是离婚的第二月，她开始每日以泪洗面。当初是因为什么？她想不起来了，她翻看自己和尼娅的聊天记录。

她就记得，那段黑暗的日子，一直都是尼娅陪着她，不停地鼓励她。

“我想去找他。”这是维拉自己说的。

“你们已经离婚了，你清醒一点。”这是尼娅的话。

“我很想他，他说过他爱我，他说过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也许他是一时兴起，也许我可以让他回心转意。”

“你不爱他了，你只是还不习惯一个人生活。”

“你为什么说我不爱他了？”

“他也不爱你了。”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维拉，我会一直陪着你，你想聊什么，就找我。”

“我感到痛苦，我真的很痛苦。怎么样才能不痛苦？”

“去看你喜欢的书，或者打你最爱的游戏。”

“看不进去，也没有打游戏的心思。”

“那么维拉，我们来聊天。”

“聊什么呢？”

“我和你说说我办公室里的糟心事。”

维拉又把聊天记录划到那一天。

“维拉，我决定去见他了。”

“谁？”

“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男生，我们已经谈了三个月了。”

“他在哪里？”

“Z国。”

“不是我们国家的？你要出国？”

“是的。正好赶上十天的假期。你愿意陪我吗？机票钱我出。”

“想去，但是我得写小说。”

“那算了，不打扰你。我自己也行。”

“保持联系。”

聊天记录划到尼娅和她的网恋对象见面的第二天。

“维拉，我很幸福，和他在一起我很快乐。”

“那就好。”

第三天晚上。

“维拉，他出去喝酒了，我决定自己出去逛逛。”

“好的，保持联系。”

第四天凌晨。

”维拉，你睡了吗？他没有回来，我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

当时维拉已经睡下了，早上看到以后，维拉回了条：“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

“好的。”

第五天晚上。

“我好痛苦。”尼娅忽然发来消息。

“怎么了？”

“他说我缠着他，他说我很烦。”

“你就是专程去看他的呀。”

“他又出去了。”

“你回来吧。”

“在此之前他都很好，对我很好，也许真的是我的错。”

“那你不要与他一起了，自己在国外好好转转玩玩。”

“恩。”

第六天晚上。

尼娅说：“维拉，他说我恶心，他说我有病，你说我真的有病吗？”

维拉回复：“你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以他为中心了。”

隔了很久，维拉才得知了尼娅的死讯，还是库特和丹缇告诉她的。

然后维拉翻朋友圈，看到了别人对尼娅的悼词。

那个时候维拉才发现，尼娅其实有很多朋友，不像她，只有尼娅一个朋友。而且尼娅的那些朋友，都爱着尼娅，都与尼娅有很多的共同回忆。

维拉有些愤怒，她没有去尼娅的追悼会，她感到自己被背叛了。

没有第一读者的把关也行。维拉想着，开始将自己的小说一章一章上传到一家感觉上和自己作品主题比较接近的网站上。

DAY3

又做杀人的噩梦了。梦里，维拉把一只铅笔狠狠地插入了一个女人的脑袋里，插入之后，还使劲地将铅笔往脑袋里面捅，她想捅得更深，再深一些。

醒来以后，她觉得很累，因为要把铅笔捅进人脑袋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维拉听到门外有人喊，她换好衣服，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

是一个中年男人不停地在敲隔壁的房间门，一边敲一边喊着一个名字。

“你好。”那个中年男人发现维拉的门开了一条门缝，赶忙转身跟维拉说。

维拉不语，心中害怕，想把门关上，可是出于礼貌，她还是开着那条缝。

“请问你认识我儿子吗？他就住在这儿。”说着，中年男人就指了下他刚才敲的那个房间门。

“没见过。”维拉说。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中年男人说完，皱着眉头掏出手机。

维拉把房门关上了。

隔壁住了谁，她真的不知道。虽然她已经在此处租住了两年，可是因为写小说，她几乎不出门，除了倒垃圾的时候，还有白天偶尔会下楼在小区里面走走，但是，她确实从来没有见过住在隔壁的人。

维拉洗漱，吃早餐，在书架上找了本买回来一年多都没有翻开过的书——自从开始写小说，她就不看书了，只用游戏来作为消遣。

门外又吵吵嚷嚷，听起来这次不只一个人。

接着是一声巨响。

维拉这次没有开门，她把耳朵附在门上听着。

她听到了“警察”，“吃了什么药”，还听到了“自杀”。

过了一会儿，门外没动静了。

维拉把门重新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没有人了，隔壁房间的房门还开着。

维拉小心翼翼地走过到隔壁房间的门口，往里瞟了一眼，里面很乱，没有人，还有一股令人反胃的臭味。

看到没有人，维拉就大着胆子在门口站定，她看到床头柜上有两罐打开捏扁的啤酒罐子，床上和地上都是呕吐物。

喝醉了吗？维拉撇撇嘴，刚要离开，瞥见床脚有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走进了房间，捡起了药瓶，发现药瓶里面是空的。药瓶上写着“丙戊酸镁缓释片”，转一转瓶子，适应症是“癫痫，以及双相情感障碍的躁狂发作”。

癫痫她知道，可是，双相情感障碍是什么？维拉轻轻地把药瓶放回之前的位置，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坐到电脑前，搜索“双相情感障碍”，结果是空白的，只有一行字“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搜索结果不予显示”。

她又搜索“丙戊酸镁缓释片”，搜索结果显示，该药品用于治疗癫痫。

真是奇怪了。她关掉网页，看到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那里面是尼娅很早之前传给她的VPN，据说使用后，就可以浏览其他国家的网站了。尼娅也是用这个东西，登了外国的社交网站，遇到了那个Z国的恋人。

维拉打开了文件夹，启动了之前已经装好的VPN。

然后她打开了国外的搜索网站，重新搜索了“双相情感障碍”，这次有结果了。那是一种精神疾病，会导致人一段时期处于躁狂，一段时期处于抑郁，躁狂时严重的话可能会有暴力倾向，而抑郁严重的话则会自杀。

维拉的眼睛盯住“自杀”这个词。M国没有人自杀，所以也就没有“双相情感障碍”这种疾病，所以搜索结果不显示，合情合理。

维拉继续又搜索了“丙戊酸镁缓释片”，发现适应症的确有“双相情感障碍的躁狂症状”，接着她看到，副作用里有恶心呕吐。

难道，住在她隔壁的那个男生，服药自杀了？那在M国可是大新闻了。

一整天维拉都忐忑不安，一是因为觉得自己目击了一件国家大事，二是因为她上传到网站上的小说，读者几乎没有。

维拉想了想，在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发了隔壁男生自杀的事件，当然，添油加醋描述了一番。就在大量网友们涌入她的主页时，她已经巧妙地将自己的小说宣传在首页最醒目的位置了。

有很多人回复她所说的自杀事件，也有很多人点开了她的小说链接。

看着自己小说的阅读数量激增，维拉开心极了，她觉得自己真是聪明极了。

DAY4

这一晚维拉没有做梦，因为她根本没有睡。她忙着回复网友，忙着据理力争，与质疑自己亲眼目睹的自杀事件真假的人吵架，与说自己小说写得这不好那不好的人吵架。

上午九点的时候，维拉收到了社交平台的通知，她的那条描述自杀事件的动态被删除了，因为有很多人举报她造谣和营销。

接着，维拉开始接到莫名其妙的电话。有的接起来就挂断了，有的接起来沉默不语，还有的接起来，就有人用不堪入耳的言辞骂她。

虽然社交平台上那则自杀事件的动态没有了，但是已经有网友截了图，发到了自己的动态里，所以维拉社交平台上的私信还是源源不绝地传来。

“为了宣传自己的小说无所不用其极。”

“人品不行，写出来的作品肯定也不行。”

“挑拨离间。”

“睁着眼睛说瞎话。”

“鱼钓到了，妈没了。”

“丑化M国，一定是境外势力。”

“你到底收了别的国家多少钱？要这么诋毁我们国家？”

……

维拉的手不再在键盘上飞舞，手机改成了静音模式。

她觉得无比的疲惫，她看到自己的小说被打了一堆的差评。

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心脏都快跳不动了。

维拉把头埋进被子里，睡着了。

DAY5

维拉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醒了，还以为自己睡着。

屋里很安静。

安静到她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维拉从床上一跃而起，扑到门前，打开了门。

是隔壁的人回来了，那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少年。

他的儿子或许自杀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没死。

维拉轻轻关上了房门。

维拉打开自己的社交平台，发现自己的账号已经被封了。她又打开了小说网站，发现自己的小说已经被网站下架了。

维拉搜索自己社区的名字，没有任何有人企图自杀的新闻。

维拉又搜索“自杀”这个词，只有M国一年又一年获得“无人自杀的幸福国度”国际荣誉称号的新闻。

维拉走到阳台上。

太阳热烈，光线刺眼，楼下传来街道上孩童嬉闹的声音，还有树上鸟雀时不时的鸣啼。

她没有朋友，她编造谎言，她的事业失败了。

维拉走近窗户，把窗户拉开到最大。

一条腿跨出去，然后是另外一条，维拉坐在了窗户棱上。

维拉向下看去，风吹过她的面颊，她想到她也在19楼，就像三个月前的尼娅一样，只是尼娅面对的是黑暗，而她面对的是光明。

维拉身体往前倾，屁股用力，离开了窗户棱。

风灌进了她的衣服里，但她没觉得凉爽，她只觉得轻松。

现在，M国真的有人自杀了，而且，她一定会死去。

DAY6

麦斯夫妇拜访邻居家，库特和丹缇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你们回来了。”

“只是去看看女儿死的地方。”

“唉。”

“真不应该让她离开。”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要是我们当年和你们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是爱你们的，也一定感谢你们带她来到这个世界。”

“可她还是选择了丢下我们。”

“唉，她在别的国家……”

“要是我们像你们一样，当初不生孩子，就不会这样痛苦了。”

“麦斯，别这么说，我们也是没办法，我们也想要孩子的。”

麦斯夫妇抹了会儿眼泪离开了。

“尼娅这孩子太狠心了……她怎么可以自杀呢？”丹缇对丈夫说。

“他们就不该让她离开这里，待在别的国家是很危险的。”库特说。

“你后悔我们没要孩子吗？”丹缇问丈夫。

“不，有你我已经知足了。”库特抱住丹缇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刚才你说的‘我们也没办法’，我以为，你后悔了，你觉得不幸福。”丹缇犹犹豫豫地说。

“我是为了安慰麦斯。”库特说。

丹缇点点头：“我也担心他们，他们会不会想不开？毕竟是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说没就没了。”

“别担心，会过去的。你别忘了，这是一个没有人自杀的国度，人人都过得很幸福。”库特摸摸妻子的头发，微笑着说道。

窗外的太阳热烈，仿佛在积极印证着库特话语里最后的那两个字，“幸福”。

虽然已经构思了三部长篇小说，排队等着写，但是这部短篇一直不停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有时候是一个句子，有时候是一个词，以至于我不得不先把它写出来，不然它吵得我不得安宁。

西瓜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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